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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画如何走进新年俗场景

    发表时间:2019-01-30 09:22 内容来源:光明日报

      1月28日,由文化和旅游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司、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支持,恭王府博物馆、中国文化传媒集团主办的2019“年画重回春节”系列活动之传统年画精品展在北京开展。这些年画为首都人民的春节生活,增添了浓浓的年味儿。

      过年贴年画,曾是中国人古老的习俗。不知从何时起,年画开始淡出国人的春节生活。在振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背景下,“让年画重回春节”的呼声不断。

      我们已进入21世纪,那些年复一年赋予年画以意蕴的社会生活场景已烟消云散,我们很难要求人们将大门改回过去的式样,也很难要求年轻人照老习俗过节,但我们能做的并不仅仅是将年画收进博物馆,还可以与时俱进,在新的生活场景中为年画找到用武之地。

      在这方面,从“非遗研培计划”到“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再到最近的“年画重回春节”活动,围绕年画传承创新,已陆续进行了一些探索和尝试。从对传承人进行培训到举办展览、开展跨界对话,从开发体验课程到研发新产品、拓展销售渠道,在“见人见物见生活”“用字引领”等新时代非遗保护理念的引领下,年画从业者、地方民众和各参与方,逐渐建立起年画重归生活的信心。

      培养新一代接班人

      经历了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转轨的整个中国传统工艺行业,都面临着“接班人培养难”的问题,年画也不例外。最近,桃花坞木版年画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房达志先生离世,75岁的叶保芬先生也因病住院,但是桃花坞木版刻印却没有中断。桃花坞年画社2001年并入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仍为集体所有制企业。学院每年选派在校生进入年画社学习,迄今已学成21位,有6位留社工作,成为中坚力量,其余学生或进入桃花坞木刻年画博物馆,或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这是现代职业教育与非遗传承融合的成功案例,可供其他年画产区借鉴和参考。

      在职业教育体系之外,年轻一代年画传承人如开封木版年画李力、佛山木版年画刘钟萍、滩头木版年画钟星琳等,也都在参与非遗研培过程中脱颖而出,成为“传二代”中的佼佼者。这些80后、90后除了以创新方式推广年画,也都在拜师学艺中掌握了核心技艺,具备了研发新产品的能力。以此为鉴,在年画产区,相关政府部门有必要有组织地选派年轻一代传承人外出交流学习,在这方面,可学习广东佛山、广州和青海玉树等地的经验,整建制地培养传承人,并在当地为他们提供多种多样的发展机会。

      增强核心竞争力

      从某种意义上,“年画”这个称谓并不恰当。春节期间张贴的“年画”只是木版印刷中的一种,同一种技术还能刻印神像、神符、戏曲故事或商业招贴。在云南大理等地,至今仍有用途广泛的“甲马”,不仅能贴,还能烧。从更宽广的视野来看,“年画”“甲马”也只是传统印刷工艺的一种应用可能,类似的工艺还可以用于印制经文、书籍和插图。“年画”这个称谓是按功用来分类的,但同一种技艺可以有多种用途,同一个作坊也可以制作不同功用的产品。从技艺的角度来看,年画的核心是印刷(有时候是半印半绘),在西方的概念中,可归入“print”(印刷/版画)一类。

      随着现代印刷术的出现,传统的印刷术变成了一种“低技术”。现代印刷工艺极大地冲击了传统手工刻印,但这是否意味着,在年画制作中,一定要用“高技术”替代“低技术”、用数码印刷替代雕版印刷?想想陶瓷和纺织行业,虽然早就进入了工业化大生产阶段,但缂丝、织锦、手工陶瓷和柴烧,不仅没有消亡,反而越来越为高品质生活所需要。再来看看传统印刷业,手工印刷在西方也并没有完全被机器所取代,而是转变为一种更为艺术化、个性化的创作形式。可见传统技艺并不必然被现代技术全面替代。

      从西方传来的手工版画,在中国成了一个大的专业门类,源自本土的年画却濒临灭绝。这固然与外在的体制性因素有一定关系,但也有年画从业者自身的原因。放眼国内年画界,只会印不会刻、只会刻老版不会刻新版的现象普遍存在,这种不思进取的现象是值得业界反省的。复兴年画不能单靠情怀,年画传承人要有技艺方面的核心竞争力,至少应该达到院校中现有的版画技艺水准。

      关注材料和产品品质

      随着消费升级,民众对生活品质越来越关注。传统工艺所使用的天然原材料,相对于人造材料,不仅具有稀缺性,而且蕴含着人与自然的本源性联系,越来越受当今消费者的青睐。年画在古代是价格低廉的快销品,但就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其材料细究起来也有学问。年画用的颜料,自近代以来一直是化工颜料。在生活越来越讲究的今天,能不能恢复使用矿植物颜料?用于雕刻的木板,能不能在选材上更为讲究,年画界能不能和木雕界多些来往?古代雕版插图往往以文人书画为范本,今天的木版水印界能不能和书画界重新建立联系?尤其是用于印刷年画或插图的纸张,能不能采用手工造纸,融合两项或多项非遗技艺?

      在古代,年画往往由纸铺代售,二者的关系能否在今天得以重构?清华美院的原博教授近年来关注手工造纸和传统印刷,与笔者共同参与了佛山木版年画“重回春节”的活动,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期望年画传承人能与手工造纸传承人产生更多联系。佛山木版年画兴盛的时期,也是造纸业、颜料业兴盛的时期。与年画业相关的有扎作、灯笼、图书文具等十余个行业,年画应该多从相关行业多汲取营养,与相关行业同步前行。

      文化在于关联。最精微的文化关联,既体现在语言文字方面,也体现在技艺的交叠与材料的综合之中,由此构筑起一个意蕴丰富的世界。年画的世界,原本也是这样一个意蕴丰富的世界。

      年画的历史意蕴是丰富的,因此对年画的创新不能是扁平化、单向度的。以往对年画的创意开发多数只注重图案,比如将年画图案印到马克杯或T恤衫上,以为这就是创新。承载这些“创意”的载体,实质上是一种做工粗糙的小商品,不仅没有提升反而贬损了年画的价值。所以,年画创新,不能仅寄希望于其他载体,而应将年画的文化意蕴与时代精神相结合,从内在气质上实现转型升级。

      告别温饱阶段、进入新时代的中国,正处在一个文化大繁荣、大发展的时代。无论是年画创作还是年画衍生品,都需要从材料、工艺等细节入手,才能更好地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紧贴情感和生活需要

      传统印刷工艺用于印刷典籍,承载的是文人或宗教文化;用于民间节俗,承载的则是民俗文化、民间信仰。民间信仰对于传统年画来说至关重要,年画上的图案是民间信仰和价值观的视觉化呈现,人们相信,印在纸上的吉祥图案会带来好运。毋庸讳言,这里面难免会有现代人难以接受的糟粕,如对封建统治秩序的肯定、对升官发财的向往等。在统治阶级意识形态占据主流地位的等级社会中,升斗小民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思想观念。不过,“五子登科”等图案的寓意,除了反映当时的社会等级秩序,也包含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朴素向往,不能全盘否定。

      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上,古今其实是相通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也同样是现代人的憧憬,虽说换了场景,可内在的情感还是类似的。佛山木版年画传承人刘钟萍在这方面做了不少有益的尝试,她在年画老店举办的“和合二仙脱单专场”年画开放日活动,吸引了众多单身人士,效果显著。不难理解,这么多有脱单意愿的单身男女相聚一堂,出现几个脱单现象倒也不足为奇。她的“状元及第”年画体验活动,也“保佑”了不少参加考试(包括考驾照)的朋友。在这里,古老的年画,成了美好生活的见证和祝福。

      请回年画,需要张贴才有效。以前是用糨糊,现在是用味道难闻的工业胶;在现代家居环境中,往钢板门上贴年画,不太容易贴平,室内的墙壁则不适合直接粘贴。笔者曾建议刘钟萍考虑这个问题:能否亲自熬糨糊,装在小瓶子里馈赠买家?这样既为使用者提供了方便,又增强了仪式感,还能唤醒人们儿时的记忆。能否研究一下年画的装裱、安置方式,使年画更容易走进现代家居?目前常见的做法是装框上墙,但问题是家里的墙壁是有限的。此外,市面上的画框,往往做工不精致,式样上也难以和年画搭调。这些问题看起来琐碎,却是年画从业者不得不考虑的,因为它们都是制约年画走进新年俗场景的现实问题。  (作者:陈岸瑛,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艺术史论系主任)

    编辑:贺心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