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

　　——访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张宇燕

　　张宇燕，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中国社科院国家全球战略首席专家。长期从事国际政治经济学、制度经济学等领域研究，著有《经济发展与制度选择》、《全球化与中国发展》、《国际经济政治学》等。

　　■由要素性流动型开放向制度型开放转变

　　记者：近日，中央政治局《关于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发布，其中提到“着力推动内陆高水平开放”，请您谈谈对“高水平开放”的理解。

　　张宇燕：在新的发展格局下，更高水平开放的首要任务，是推动实现由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向规则等制度型开放转变。这就需要我们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引领国际规则制定，不断提升国际制度性话语权，为新发展格局创造更加有利的国际制度环境。制度是关系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长期性问题。新时代改革开放的重要特点是制度建设分量更重，改革更多面对的是深层次体制机制问题，对改革顶层设计的要求更高，对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要求更强，相应地建章立制、构建体系的任务更重。推动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既要立足本国实际，又要吸收借鉴国外有益的制度创新成果。在更高水平开放中，对接国际规则和制度体系，可以不断为国内改革提供突破口和动力，从而为构建新发展格局提供更加有力的体制机制保障。

　　另外，实现制度型开放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一个是用好存量，一个是扩大增量。用好“存量”指的是最大化已有规则、制度的潜能，比如《外商投资法》，再比如我国与二十多个国家签订的自贸协定以及我们公布的负面清单，等等。扩大“增量”指的是创建或增添新的国际规则、制度。在兼顾两者的前提下，相对于“增量”，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已有的规则、制度执行好，落实好，最大限度地实现制度“存量”中蕴含的能量与价值。

　　■发挥优势扬长弃短

　　记者：河南是地处内陆的农业大省，它在推动高水平开放的优势在哪里？

　　张宇燕：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下，对外开放仍然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这个是不会改变的。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绝不是关起门来封闭运行，而是通过发挥内需潜力，使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很好联通，更好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实现更加强劲可持续的发展”。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主要是要打通国内的堵点，建立统一的国内大市场，实现国内资源或要素的优良配置。国内循环畅通有助于我国更好地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同时，以制度型开放为主攻方向深入参与国际分工与贸易，反过来也会促进国内大循环的有效运转，从而带动国内、地区和全球经济的更好发展。其中的逻辑在于，即使没有技术进步，市场规模的扩大和更加有效地运转仍是经济增长的基本源泉之一，更何况市场规模扩大和有效运转本身总会伴随着技术进步。

　　从这个角度看，河南有一亿多人的市场，就是推动高水平开放的优势所在。河南要成为内陆开放新高地，路径也就清晰可见了，那就是通过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和更高水平开放，努力将人口规模优势转化为市场规模优势，为全球人才和创新要素提供更好的市场和发展机会，通过外包服务更好地利用全球智力资源，通过国外直接投资利用海外创新要素，使河南成为全球高新技术的储水池和高层次人才涵养地。

　　河南地处中原，承东启西连接南北，国际运输走廊和国际航空枢纽初步建成，国内高效交通网络加快形成，区位优势和交通优势凸显。低物流成本这一显著优势，为发展枢纽经济、门户经济和流动经济，打造全国有影响的数据港，以数字经济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形成河南省在“双循环”体系中的通道优势和枢纽优势奠定了坚实的有型基础。

　　开放本身也存在竞争。要想在竞争中胜出，就必须扬长弃短。这意味着地处内陆的河南的对外开放，既要向广东、浙江和上海等沿海省份学习借鉴，也要有所区别。这样一个地区或省份在开放竞争中的优势才会凸显出来。

　　■营商环境的核心是制度建设

　　记者：您对河南推动高水平开放还有哪些建议？

　　张宇燕：推动高水平开放可以在几层面发力：首先是器物层面。“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在“器”这个层面，我们可做的工作很多，比如贸易、投资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等。我们要善于抓住深入融入共建“一带一路”的契机，比如，要抓紧对建立空中丝绸之路综合开放试验区进行前期论证和规划实施。器物一词里的“物”还指人，恃才傲物，待人接物，这两个成语中的“物”指的都是人。河南目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和优秀技工人才比较缺乏。解决这一问题要有吸引人才的政策，但更根本的还是人才培养与使用的制度建设。

　　其次是制度层面。时至今日，在影响贸易、投资、人力资本积累的诸多因素中，地理或区位因素的作用在减弱，制度或规则因素在上升。在经济领域，制度的基本功能，在于保障产权与契约。制度建设要以深化放管服改革、激发市场活力为重点。让我们已有的《外商投资法》、负面清单和一系列知识产权保护相关法律得到严格有效实施，十分重要。在宣传郑州具有良好投资环境时，不妨从一两个涉外经济纠纷案件公正判决、仲裁或调解切入。案件的涉案金额不一定多，重要的是要体现司法公正和有效执行，体现出市场真正是在主导资源配置。这样的事例往往会产生超出意料的效果。

　　最后是观念层面。如果说前面两个层面强调的主要是“实干”，那么观念或价值取向就与“大道”或“道”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讲，观念就是制度确立与执行的指导思想，制度就是观念的具体化。仅就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而言，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对中国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特别是新发展理念的内涵及意义有透彻的理解和精准把握，把党中央已经制定的各项深化改革和促进开放的大政方针贯彻好、执行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必须树立起正确的观察和认识世界的历史观、大局观和角色观。大道至简，实干为要。在今天，推动高水平开放尤为需要实干精神。（河南日报记者李力 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