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艺:象形字是汉字文化阐释的基础

来源:大河网
时间:2023-05-17 13:59

  一、汉字中的象形字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传说中文字是黄帝的史官仓颉所造,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说“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就是说在仓颉造字之初,根据事物的形象,摹画了一批象形字,又在这些象形字的基础上,利用其形、音、义的相互组合而使字越来越多,成为可以记录语言的符号体系——文字。文字的产生使得社会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也是人类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建立在人类经验的基础上,地球上的文明最初所创造的文字多是象形字,除中国的象形文字之外,还有古代埃及的象形文字、古代印度河流域的象形文字、玛雅文明的象形文字等,即使是后出文字,也有建立在象形基础上的,例如纳西族的东巴文。由于人类思维的共性,各个文明的象形文字都有相类似的场景和符号,同时因地理环境、文化传统、造字时代等,而形成对自然、对自身、对所造物的不同描摹。象形字在任何时代和国度,都不同程度地反映了不同时空下社会的生产、生活、思想和传统。透过古汉字中的象形字,也可以了解到造字之初中华先民的思维,他们眼中的世界和自然,以及当时的社会发展情况。

  中华先民对自己的观察是整体的。从刚出生到衰老死去的整个历程,用几个象形字便展现了出来:

  “子”字突出了儿童头大身小的特征;“人”的直立行走和对手的运用使人类得以进化,区别于其他灵长类动物;“老”人颤颤巍巍拄杖而立,长发婆娑的样子极具画面感。“歺”是残骨之形,君埋泉下泥销骨,月冷空房不见人。

       中华先民对世界的认知是细腻的。日月云雨这些可以肉眼见到的自然可象形,而如“气”这样比较虚无飘渺的事物也能细腻地感知,通过象形或象征的方式表现出来,写作“”,如地气升起后而弥漫。动物名称类的象形字,总是能突出显示某种动物的外形特征,而让人一望可知是何种动物,从而叫上名来,如牛角上翘,羊角下盘,犬尾勾起,豕尾耷垂,兕角凸起,象鼻长扬,雄鸡冠大,凤凰尾长,鹿角枝丫,燕尾开张,等等。

  二、汉字中的象形字记录着稳固的汉语基本词汇

  “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这是东汉伟大的汉字学家许慎为“象形”下的定义和举的例子。象形字一般都对应具体的形象,特征鲜明有区别度,结构紧凑而不可分割。象形并非全是物体的静态象形,也可以是事物的动态象形,从商周文字的使用情况来看,大部分象形字表示的是有形可象的物,代表事物的名称,也有一些象形字所表示的是有形可象的事,传达的是某些特定含义的动作,有些象形字虽然是象某些事物的形,但表达的却是与之相关的其他事物或性质,还有些字已经是假借字,在句子中不能依其形象去理解。

  代表事物名称的象形字比较多,对象形字的举例和分类大多以这一部分象形字为主。这些象形字中多数是基本词汇,无论是字形还是意义都比较稳固,比如上举人形各例的字形变化都不是很大:

       字形由随体诘诎变为婉转线条继而变成平直笔画,再继续变得方正整齐,其中只有笔势的变化而无结构的转换。其代表的主要词义也没有发生变化,无论是侧立的象形人形,还是一撇一捺的抽象人形,“人”在三千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代表脱离动物形态、有思维与活动的堂堂正正的人,词素的基本意义没有任何改变,构词能力非常强,仍然是现代汉语中可以独用的常用词。“子”在甲骨文中有两个形态,均是象形,一如表中所列为侧面子形,另一个写作“”为正面子形,这两个“子”在甲骨文中分工不同,正面子形假借为地支“子”,只此一种用法,而侧面子形除表“孩子”之外,还被借为地支“巳”,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正面子形逐渐消失,侧面子形承担了地支“子”,而地支“巳”也换成了“巳”。在现代汉语中“子”虽然不常单独使用,还有稍许的意义变化,但它是一个构词能力很强的语素,如“子孙”“子女”“子弟”“儿子”“孙子”“母子”等等,并且其引申义也丰富多样。“老”字以人形为基础,突显了蓬乱的头发和手中的拐杖,既以形表义指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引申可以代表形容词“年长”,“老”的基础义经历数千年而不变。

       象形字均有具体的事物或形象,只是在使用时,不一定用其图形义或图形的引申义,而是表示另一个与其读音相同或相似的词的意义,这个词或是意义比较虚,或是仅表语气等,无法用象形或其他方法造出来,于是就借用一个读音类似的字形。假借字借象形字,也借其他类型的字。前面提到的干支“子”“巳”等都是假借字,兵器名“我”也很早被借用为第一人称代词,器皿“鼎”在甲骨文中绝大多数借用为动词“贞”,器皿“豆”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是植物豆,也是因其早早地被借走了,假借义成为常用义。此外,干支字、数字六、八、九、百、万等也都是借用象形字。常见的假借字还有“来”、“其”、“自”等。甲骨文中有一个字写作等类似形体,早期的甲骨文释读者认为此即“羊”字,在甲骨文中的用法显然与羊无关,为假借字无疑,然而由于对其象形本义不了解,而使此字成为一个疑难字。后来裘锡圭先生提出,此也许是《说文》训为“细角山羊”的“萈”的象形本字,才使这个字假借义的探索不断前进而接近可能的实际。我们赞同陈年福先生训为盘羊的“羱”字本形的判断,在甲骨文中借用为“爰”,有易、改变等意义。将之代入卜辞,则句子无不通顺。可见象形本义的考订对于假借义也是非常重要的。

  有人说甲骨文难以认识。的确,认识全部甲骨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文字跟语言一样,也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各地区发展也不平衡。但总体来说,汉字形体演变是有迹可循、有规律可解的。现代汉字虽然已经不再是象形字,但仍有以象形为基础的表意成分,跟甲骨文一脉相承,继续承担着记录汉语的重要作用。

  汉语的最初形式已不可考,但殷商时期的甲骨和青铜器等书写载体记录下了当时的语言并保留至今,商代甲骨文、金文等古代出土文献对今天的研究者来说可识、可读、可理解;对于一般的汉语掌握者,对商代文字所记录的内容有些不需要特别的训练便可理解,如甲骨文中“今日雨”、“王出”、“王病齿”、“东土受年”等,长一些的句子,只要稍有一些古汉语的知识也大多可以读懂,如甲骨文中“王其令望乘归,其告于祖乙一牛、父丁一牛”、“有出虹自北饮于河”等,金文中“壬申,王赐亚鱼贝,用作兄癸尊。在六月,隹王七祀翌日”等,这些现象是殷商时期的语言与今天的语言之间有密切关系的明证。汉字穿越了时间的限制,跨过了方言的藩篱,使现代汉语的习得者对三千三百多年前的商代有了直观的认识和了解。其中的象形字即使经历了几千年,其形体、读音、意义都变化不大,是汉字的基础字符,记录的又大都是汉语中的基本词汇,是中华文明中最稳固的遗传基因。只要掌握了这些象形字,通读甲骨文和其他古文字就具备了一定的基础,可以起到以简驭繁的作用,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作者:门艺,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本文为河南省社科规划委托项目“汉字文化阐释融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研究”(2022DWT091)的阶段性成果】


编辑:申久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