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热映，从唐代诗人高适的角度，通过回顾他与李白相识相知的历历往事，再现大唐繁华盛世。“梦到长安三万里，海风吹断碛西头”（明代陈子龙《从军行》），“长安”是高适、李白、杜甫等人心中的“理想之地”，而“三万里”是他们与理想之间的距离。为了接近理想，他们游历四方，遍览河山，结交友人，诗酒相会。《长安三万里》中有不少涉及河南的元素：活动在河南的人，发生在河南的事，创作于河南的诗。

　　人

　　开元天宝年间诗坛名家辈出，河南籍诗人约占总数之三成。影片虽然主要是以高适的口吻回忆李白，但也忆及同时代交游的许多诗人，其中有不少与河南密切相关，或祖籍、或出生、或主要活动于河南。林庚先生《唐诗综论》根据《全唐诗》统计出盛唐诗人约有274人，王永宽先生《河南文学史》依据《唐诗大辞典》检得河南诗人共计80余人。

　　令李白为之搁笔的崔颢，是河南人。崔颢，汴州（今河南开封）人，性格颇为放荡不羁，最负盛名的七律《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唐才子传》载：“（崔颢）后游武昌，登黄鹤楼，感慨赋诗。及李白来，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无作而去，为哲匠敛手云。”影片中也对此有所反映，李白虽发誓将来要做出更好的诗，当时确有搁笔之嫌。

　　边塞诗人岑参，是河南人。岑参，南阳（今河南南阳）人，其曾祖岑文本、伯祖岑长倩、从祖岑羲均官至宰相，父亲岑植曾为仙、晋二州刺史。但他家道中落，幼年丧父，遂发奋读书以进士及第获官。他曾两次出塞，感受边塞奇异风光和迥异民俗，对边地风光充满新奇感，因此杜甫说他“岑参兄弟皆好奇”。

　　伟大诗人杜甫，也是河南人。杜甫出生于巩县（今河南巩义）一个世代“奉儒守官”的家庭。曾祖杜依艺曾任巩县县令，杜氏自此迁居巩县。祖父杜审言为则天朝著名的“文章四友”之一，杜甫从小过着一种较为优裕的生活，受到良好的教育。杜甫早慧，“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年纪轻轻就与文人雅士交往，并出入各类宴会，正如影片中展示，他曾听过音乐家李龟年的歌唱，看过公孙大娘的剑舞，故而后来有诗曰：“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江南逢李龟年》）他生于巩县，以洛阳为故乡，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表示要“青春作伴好还乡”，这里的“乡”就是“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终点洛阳。

　　此外，《长安三万里》中还有崔宗之是河南南阳人，元丹丘隐居于嵩山，李龟年是河南洛阳人，举荐李白的那位玉真公主长居于济源王屋山。总之片中许多人物都与河南有密切关系。

　　事

　　《长安三万里》里穿插了很多故事，其中有不少发生在河南。如高适耕读梁园（今河南商丘），李白、杜甫、高适同游梁宋（今商丘和开封），千金买壁的传说，还有令人“一日之中，获睹三绝”的雅事，等等。

　　高适长期寓居于河南梁园。史载高适郡望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但在梁园有故居，故高适有诗曰“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封丘作》），称自己是孟诸的野外打鱼砍柴的人，孟诸即今河南商丘附近。周勋初先生做《高适年谱》考证高适断断续续在梁宋一带生活了二十余年，并在此地创作了大量的诗歌。

　　李白、杜甫、高适漫游梁宋堪称千古佳话。《新唐史·杜甫传》载：“（杜甫）尝从（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杜甫诗《昔游》云：“昔者高与李，晚登单父台。”《遣怀》云：“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确凿地记载了三人同游梁宋的故事，他们过汴州登吹台（今禹王台），游宋中登单父台，饮酒赋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留下佳作万世流芳。今开封禹王台仍建有三贤祠，纪念他们三人相聚于此。

　　在他们同游梁宋时，还发生了一个才子佳人式的美丽故事。李白此时已经名满京华，但却因政治失意而离开长安，三人酒酣赋诗，李白在梁园的粉壁上写下《梁园吟》：“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洋洋洒洒，龙飞凤舞书写满壁。他们走后，看园的僧人要打扫抹去，恰逢一位美丽的宗氏女子经过，被这首诗的慷慨雄放所折服，遂豪掷千金买下此壁。故事传至京城，李白闻之寻访，而后成就一段良缘。这位女子就是《长安三万里》中出场找高适救夫的李夫人。

　　一日观三绝的名场面，实则发生于洛阳。唐代开元天宝盛世，多种艺术成就都达到历史上的高峰，如吴道子的绘画、裴将军的剑舞还有张旭的草书，难得的是三者曾同时登台展示。唐人朱景玄的《唐代名画录》详载此事：“开元中驾幸东洛，吴生与裴旻将军、张旭长史相遇，各陈其能。时将军裴旻厚以金帛，召致道子，于东都天宫寺，为其所亲，将施绘事。道子封还金帛，一无所授。谓旻曰：‘闻裴将军旧矣，为舞剑一曲，足以当惠。观其壮气，可助挥毫。’旻因墨缞为道子舞剑。舞毕，奋笔俄顷而成，有若神助，尤为冠绝，道子亦亲为设色，其画在寺之西庑。又张旭长史亦书一壁，都邑士庶皆云：‘一日之中，获睹三绝。’”唐人李亢《独异志》所载略同。裴旻是唐代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于洛阳天宫寺为亡亲布施绘壁画，以资冥福。裴旻将军以重金请吴道子作画，吴谢绝酬金而求观剑舞壮气，裴旻当即舞剑，吴道子挥毫图壁，张旭草书助兴，所谓一日之中得观三绝，叹为观止。

　　诗

　　《长安三万里》开头直言“我朝人人作诗”，影片中穿插了近百首诗歌名篇，其中有不少创作于河南，诗人们的足迹踏遍郑州、洛阳、商丘、开封、周口、南阳、安阳、平台山等地，重现了大唐盛世群星闪耀的诗歌黄金时代，也讴歌了河南的大好河山。

　　郑州，唐诗中的隐居佳地：李白的朋友元丹丘隐居于嵩山之颍阳（今登封颍阳），李白《题元丹丘颍阳山居并序》有：“丹丘家于颍阳，新卜别业，其地北倚马岭，连峰嵩丘，南瞻鹿台，极目汝海。云巗映郁，有佳致焉。白从之游，故有此作。”多次招李白前往，遂欣然赴约，酒酣诗兴大发，在这里写下了千古名篇《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丹丘生就是隐居嵩山的元丹丘。

　　洛阳，唐诗中的繁华胜地：洛阳为大唐东都，玄宗皇帝又多次驾幸，成为诗人们的聚集地。李白曾游龙门宿香山寺，写下《秋夜宿龙门香山寺》：“朝发汝海东，暮栖龙门中。水寒夕波急，木落秋山空。”杜甫则写了《游龙门奉先寺》，“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有禅理之妙。诗人游天津桥，谒玄元庙，李白写下《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杜甫作《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说庙中吴道子的画：“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诗圣与画圣于此交汇。

　　商丘，唐诗中的追思名地：商丘古称宋州，汉代梁孝王曾筑梁园于此，当时文人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人往来其间，盛极一时。高适寓居梁园二十年，李白也自称“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高适《宋中十首》感叹：“梁王昔全盛，宾客复多才。悠悠一千年，陈迹惟高台。寂寞向秋草，悲风千里来。”《长安三万里》中高适在梁园的怀古追思正出于此。李白也在《携妓登梁王栖霞山孟氏桃园》中说：“君不见梁王池上月，昔照梁王樽酒中。梁王已去明月在，黄鹂愁醉啼春风。”表达了物是人非之感。

　　开封，唐诗中的怀古热地：开封古称启封、汴州、汴梁或大梁，有吹台、蓬池、信陵君和侯嬴活动的夷门等古迹，也常引起唐代诗人怀古追昔。高适有《古大梁行》曰：“魏王宫观尽禾黍，信陵宾客随灰尘。忆昔雄都旧朝市，轩车照耀歌钟起……侠客犹传朱亥名，行人尚识夷门道。”影片中李白说以高适为原型写的“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出于其《侠客行》，中有“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千秋二壮士， 烜赫大梁城”也是说发生在开封的故事。

　　（作者：陈勤娜，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