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不仅是人性觉醒的年代，更是女性崛起的时代，其间有文化、有思想、有内涵的女子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国古代女性的地位普遍较低，除了一些皇家贵妇可能会被史书记载外，普通妇女的生活和事迹很少能够留存，导致在中国文学史、艺术史中女性长期处于“失语者”的地位。魏晋时期有文化、有思想、有内涵的女性的出色表现在《世说新语》中或可管窥一斑，为我们了解时代洪流下女性解放的表现提供了可资参照的具象图景，也为现代女性展现“她力量”提供了重要启示。

　　《世说新语》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著作，其塑造的具有“林下风神”的女子形象同具有“魏晋风度”的男子形象一样，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氛围相对宽松而女性解放思潮萌发，涌现出了有林下之风的谢道韫、刚介有才气的贾充前妻等一批奇女子。《世说新语》有意收录了善发清妙言语的女性事迹，将19 位母亲形象和 32 位妻子形象描写得栩栩如生，并对魏晋女性才华横溢、能言善辩的特立独行表露赞赏之情，是我们了解魏晋时期女性思想和生活状态的重要资料。由此可知，社会的包容度和女性觉醒的程度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现实基础。

　　《世说新语》擅长由人物的言谈举止反映人的独特性格，其女性的出色表达在刻画人物性格、展现人物命运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魏晋以来，儒家思想的坍塌，人们个性意识的觉醒，全社会对人生价值的再发现再认识，都使得《世说新语》中的女性能够面对危险无所畏惧、面对强权不卑不亢、敢于据理力争，有了更多“从心所欲”、率性而为的话语表达。如山涛妻子对嵇康阮籍的评价，谢道韫对丈夫王凝之的鄙薄，谢安妻子对谢安的规劝，郗超妻子对郗超“死则同穴”的真情等，一定程度上展现了魏晋女性追求自由、守卫家庭、爱护子女、明道理识大体且具有远见卓识的“高明”之处。由此可知，拥有表达的智慧和不俗的洞见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直观表现。

　　《世说新语》中塑造了许多不畏世俗陈规敢爱敢恨、充满个性、敢于自我表达和反抗的女性。如贾充之女贾午不愿意接受传统伦理规范的束缚，勇于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惯例，敢于打破男性追求女性的固有思维，敢于对自己向往的爱情展开大胆奔放的追求。她主动命婢前往韩寿家，告之以敬仰之意，表现出追求爱情的勇气与行动，为束缚在纲常伦理规范下的妇女形象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当然，《世说新语》里也有因对丈夫感情深厚而不愿回娘家或者改嫁者，如郗嘉宾之妻拒绝还娘家时所言：“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其不愿改嫁显然也是出自对丈夫的情意，而非封建礼教的道德约束，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女性解放的意味。由此可知，对生活从被动接受向自主选择、勇敢追求的转变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关键一招”。

　　《世说新语》中那些知书达理、能说会道的女子，既在婚恋问题上积极争取自己做主的权利，也在婚后家庭生活中积极争取男女平等的地位。她们在面对丈夫时有能力酣畅淋漓地表达内心感情，更有勇气有理有据地争取维护自身尊严的机会。如西晋王戎的妻子总称王戎为“卿”，王戎说“于礼为不敬，后勿为尔”，王戎妻子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王戎妻子以“情”来作为衡量事物的标准，以其聪慧才智维护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平等与自尊，向丈夫争取到了表达爱意的权利，王戎只得“遂恒听之”。王戎妻子在家庭生活中执着率真、不拘礼节，追求以平等之姿与男性交流的自由，既是对自身权利与尊严的维护，也是对男尊女卑的社会习俗的反抗。由此可知，女性宜室宜家进而实现家和万事兴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社会效能。

　　《世说新语》在塑造女性作为“母亲”的身份时，常常突出其为子谋划深远、注重道德教育、用合乎社会要求的礼法规范子女的特点。如谢朗的母亲曾对有损儿子身体健康的清谈勇敢说不，径自从后堂走出将谢朗抱回，并说“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卞后见曹丕招父亲的宠妃来侍奉自己，便讽刺其行为“禽兽不如”；陶侃之母见陶侃送来的腌鱼，便“封鲊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有时候，母亲的远见卓识更是提前帮子女规避了可能遇到的风险。赵母嫁女时，那番“慎勿为好”“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的谆谆告诫，充分彰显了其为人处世的人生智慧。由此可知，为子女提供优质的物质供养和精神滋养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本能选择。

　　《世说新语》中不少女性面对丈夫的轻视，常常直言不讳地直指丈夫的痛处，有理有据地赢得丈夫敬重。许允妇阮氏勇于对丈夫的偏见说不，将许允不见自己的行为视为好色不好德，在新婚之夜指出许允的行为与对自己的认知不符，不但消解了丈夫的不满，还使得他羞愧不已，进而赢得了许允的尊重。桓冲妻子敢于对丈夫的恶习说不，知道桓冲素来不喜欢穿新衣服，却特意在其洗澡后将新衣服送给他，面对桓冲的大怒，妻子巧妙地以理回应道：“衣不经新，何由而故？”通过机敏的辩才，说明了新衣与旧衣之间的因果关系，使得桓冲听后大笑着穿上了衣服。《世说新语》中那些幽默风趣又不失灵动与智慧的女性话语表达，不仅是魏晋女性个人意愿的表达，更是魏晋女性个体生活状态的重要表现。由此可知，妥善处理好夫妻关系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重要使命。

　　魏晋才女在自身和家庭的尊严受到威胁时，往往会凭借个人的不俗见解和智慧据理力争，用出色的辩论维护自己的权益。譬如李势妹妹作为俘虏被桓温纳为妾室，她面对正妻拔刀相袭的危急局面，却能淡定从容地缓缓地说道：“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最终凭借其淡然处之的态度与真挚的言语，使得恒温正妻一行惭愧而退。面对庾玉台即将被桓温杀头的危急时刻，庾玉台子妇则用一句“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的诘问逗笑了桓温，从而使全家化险为夷，展现出其应变从容、遇事机敏的才华。这些女性话语表达反映了魏晋女性相对进步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念，体现了女性的独立、自主、自信和智慧。由此可知，任何时候都能竭力保持从容自在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核心修养。

　　《世说新语》通过女性的“智慧言说”塑造了多位有远见卓识的政治眼光，能见微知萌、镇定自若地排难解危的女性形象。如王浑妻子钟氏在为女择婿时，既能透过兵家子的衣着打扮在人群中准确判断“此才足以拔萃”，又能从兵家子的体格神情看出他是短寿之人，作出“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的断语，其明察秋毫的表现让人惊叹。又如山涛妻子韩氏以“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的缘故，争取到“夜观名士，达旦忘返”的机会，作出“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的评语，足见其品评人物的才能。许允妻对被抓的丈夫说“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的告诫，更是为丈夫的平安归来指明了方向。由此可知，敏锐的眼光和处事的智慧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内在底气。

　　《世说新语》中的女性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多有“见招拆招”的从容，少有“敢怒不敢言”的窘态，正是建立在其不俗的见识和谈吐之上，这既与当时社会普遍对女性才华持有赞赏的态度有关，也与女性背靠的家族势力关系密切。如门第出身好的女子往往就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拥有话表达权的女性往往都背靠强大的政治权力，是她的家族或者身份所附加在她们身上的权利，使得她们获得了很大的话语权。正是在家势的依托下，她们才有机会在才华、计谋、婚姻自由、家庭地位、参与政事等方面，展现满腹才华、口灿莲花、追求自由、提倡平等的新风尚。由此可知，善于借势和自我赋能是女性展现“她力量”的重要凭仗。

　　综上所述，《世说新语》中的魏晋女性超迈以往的的精神风貌和出色表现，既是魏晋时期思想开放的时代精神的具体展现，又是魏晋女性群体地位相对提高的生动体现，具有很强的特殊性和时代特色。在世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女子的个性、人格和感情得到了充分的尊重与圆融的表达，在家庭地位、社会地位、婚姻制度等方面女性的权益得到极大改善。当历史的车轮来到2024年，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妇女的作用不可替代。当代女性在学习、工作、家庭生活等方面的权益得到了更充分的保障，必将在各行各业各方面绽放出更加迷人的风采，展现出更加澎湃的“她力量”。

　　（作者：王运涛，郑州工程技术学院传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