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作为四时之始，是一个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美好时节。在社会风气相对开放，商品经济较为发达，市民文化尤其兴盛的宋朝，宋人的春日生活丰富多彩、悠然自得，充满诗情画意。他们郊游踏青、赏花吟诗、游湖泛舟、宴饮娱乐，于自然中寻觅春天，感知春意之美。

　　郊游踏青

　　宋人的探春活动始自元宵节，范成大《浣溪沙·元夕后三日王文明席上》曰：“宝髻双双出绮丛。妆光梅影各春风。收灯时候却相逢。”此时草色新绿，梅花竞相开放，春日的气息于绮丛梅影中到来。元宵节过后，都城中人往往争先恐后地出城探春，踏青游览。《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东京城“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闲地”，绿化面积很高，供人休憩游玩。宋代设有专供游人赏春之地，如开封城“西北有庶人园，有创台、流杯亭榭数处，放人春赏”。此时香轮暖辗，芳草如茵，莺啼芳树，燕舞晴空，春事尽在绿荫芳草间。宋人在春日郊游踏青，寻觅春色，蔡襄《开州园纵民游乐》诗云：“节候近清明，游人已踏青。插花穿戟户，酤酒向旗亭。”欧阳修对此亦有描写，其《阮郎归·南园春半踏青时》曰：“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秋千是春日里必不可少的项目。《东京梦华录》载开封城附近的园圃中“举目则秋千巧笑，触处则蹴鞠疏狂”，苏轼更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著名诗句。此外，斗草、放风筝等趣味游戏颇受宋人欢迎。人们以观草、斗草为乐，宫廷仕女常于芳草亭斗草为戏，北宋词人晏殊记载了斗草得胜的喜悦：“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诗人于绿荫芳草间发现生活意趣。游人们在春日里争放纸鸢，杭州西湖断桥上的少年郎“竞纵纸鸢，以相勾引，相牵剪截，以线绝者为负”，这是专门的斗风筝。宋代还出现了“帐篷”，《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记载杭州西湖的春日里，游人如织，“店舍盈满，路边搭盖浮棚”，就类似于今日的帐篷。宋人的郊游活动别有风趣，且持续时间较长，直到清明时节踏青游赏依然络绎不绝。

　　赏花吟诗

　　赏花是春日必不可少的观游活动。《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城御街两旁的“杈子裹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宣和间尽植莲荷，近岸植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景色秀丽，如同繁花点缀的锦缎。南宋临安宫殿有芳春堂、灿锦堂、披香堂，还有诸多赏春亭，如春妍亭、春华亭、春阳亭、春信亭、融春亭、寻春亭、映春亭等，均以春色命名，种植梅花、海棠、梨花、桃花、杏花等多种观赏花木。宋代的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此时以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梦粱录》记载此时的都人皆往钱塘门外赏花探春，尤以包家山最为出名。其“山上有关，名桃花关，旧扁蒸霞，两带皆植桃花，都人春时游者无数，为城南之胜境也”。桃开浑如锦障，极为可爱。宋人赏花不仅以盛为美，而且以奇为妙。南宋杭州的马塍诸圃，“皆植怪松异桧，四时奇花，精巧窠儿，多为龙蟠凤舞飞禽走兽之状”，都人皆以为奇，甚至有好事者买之以备观赏。宋代皇家春日会在宫中举行宴集，宋太宗崇尚文治，多次举行赏花钓鱼宴，命群臣赋诗。真宗朝更是岁岁赏花，丁谓有诗云：“莺惊凤辇穿花去，鱼畏龙颜上钓迟。”得到真宗称赏。皇帝还会赐花给臣僚，仁宗天圣年间于后苑赏花，命侍臣挑选双并牡丹花赐予辅臣。相对于宫廷赏花，民间赏花亦盛。张镃描绘其春日之中的“赏心乐事”，于正月孟春之中“玉照堂赏梅、丛奎阁赏山茶、湖山寻梅”，二月仲春“玉照堂西赏缃梅、玉照堂东赏红梅、餐霞轩看樱桃花、杏花庄赏杏花、绮互亭赏千叶茶花”，三月季春“花院观月季、花院观桃柳、斗春堂赏牡丹芍药、宜雨亭赏千叶海棠、宜雨亭北观黄蔷薇、花院赏紫牡丹、艳香馆观林檎花”，此时百花竞放，花事尽赏。宋人也留下了诸多赏花名篇。宋祁因“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之句被称为“红杏尚书”。朱熹《春日》诗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如此良辰美景，朱子不负春光，吟诗赏花，发出了“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的感叹。

　　游湖泛舟

　　宋人喜好于春日中游湖泛舟。北宋东京城有今明池，而金明池以西的宴宾楼，其间“有亭榭、曲折池塘、秋千、画舫，酒客稅小舟，帐设游赏”，供人游玩。南宋杭州城景色无数，尤以西湖为最，有着“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之誉。《武林旧事》载：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总宜。杭人亦无时而不游，而春游特盛焉。”春日中的西湖景色明媚，湖山游人，至暮不绝。湖边园圃众多，有“钱塘、玉壶、丰豫、渔庄、清波、聚景、长桥、庆乐、大佛、雷峰塔下小湖斋宫、甘园、南山、南屏”等园，“皆台榭亭阁，花木奇石，影映湖山”。西湖胜景，湖光山色，尽态极妍，难以一言蔽之。苏轼更是贴切地把西湖比作西子，留下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名句。西湖春中，还有龙舟竞赛，《武林旧事》记载了当时的热闹场景，“龙舟十余，彩旗叠鼓，交午曼衍，粲如织锦。内有曾经宣唤者，则锦衣花帽，以自别于众。京尹为立赏格，竞渡争标”。游人纷纷驻足观看，以至堤岸上几无置足之地。湖中舟船众多，歌欢箫鼓之声振动远近，场面颇为盛大。 西湖之景天下无，帝王也经常泛舟游湖。淳熙年间，孝宗游幸湖山，“御大龙舟”，令“宰执从官等人，各乘大舫，无虑数百”，声势浩大。御舟极其华丽，“四垂珠帘锦幕，悬挂七宝珠翠”。舟中又有宫姬作乐起舞，俨如神仙快活。宋代普通民众游湖，可在湖边随意租赁舟船，当时“凡游观买卖，皆无所禁”。《都城纪胜》记载当时的租赁船只，其“大小不等。有一千料，约长五十余丈，中可容百余客；五百料，约长三二十丈，可容三五十余客。皆奇巧打造，雕栏画栋，行运平稳，如坐平地”。舟中游人所需器物，一一具备，只需早晨租赁，晚上归还而已。春日中游湖泛舟者众多，西湖上画楫轻舫，旁午如织，成为别致的一景。

　　宴饮娱乐

　　宴饮娱乐是宋人重要的春日活动。宋代宫廷有清明宴，于每年清明时节宴近臣于宫内园苑或臣僚私第。太宗朝始设春宴，真宗朝成为定制，此后的春日三月间每每设宴。北宋帝王多次设赏花钓鱼宴宴请群臣。太宗曾曰：“春气暄和，万物畅茂，四方无事，朕以天下之乐为乐”，设赏花钓鱼宴，以宴饮赋诗为乐。不同于宫廷宴饮，宋代民众往往于郊外之地举行宴集。《东京梦华录》记载清明时节都人出郊的繁盛景象，“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各携枣餬、炊饼、黄胖、掉刀、名花、异果、山亭、戏具、鸭卵、鸡雏，谓之“门外土仪”。《梦梁录》载南宋都人设宴，“宴于郊者，则就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宴于湖者，则彩舟画舫款款撑驾，随处行乐。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殢酒贪欢，不觉日晚。”人们直到晚上才尽兴而归，渐次入城，尽享春宴之乐。西湖春日最堪赏游，此时花事方殷，游人于湖中整日嬉玩，不醉不归。宴饮之余，也有诸多娱乐活动。湖中售有“果蔬、羹酒、关扑、宜男、戏具、闹竿、花篮、画扇、彩旗、糖鱼、粉饵、时花、泥婴”等饮食、玩具，专供游人宴集作乐。又有“吹弹、舞拍、杂剧、杂扮、撮弄、胜花、泥丸、鼓板、投壶、花弹、蹴鞠、分茶、弄水、踏混木、拨盆、杂艺、散耍、讴唱、息器、教水族飞禽、水傀儡、鬻水道术、烟火、起轮、走线、流星、水爆”等杂技表演，令人目不暇接。一些私家园林，为吸引游人玩乐，布置精巧，令人称奇。南宋时内侍蒋苑使的园圃，堂宇内多列古玩，仿如关扑，有叫卖之声，清婉可听。园苑内有桃村、杏馆、酒肆多处游乐之地，皆装饰成乡落之景，供人驻足娱乐，其“数亩之地，观者如市”，热闹非凡。宋人在春日尽情宴饮作乐，感受春光之美。

　　（作者：李潇阳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中原文化研究杂志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