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时期，社会经济繁荣，农业发达，物产丰富。因此，南宋百姓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提高，饮食文化也进一步得到发展，这些内容在文人的创作中有具体的表现，如南宋时期的文学家范成大所作的《吴船录》。淳熙二年（1175年），范成大入蜀就任成都路制置使，淳熙四年夏被召还京。范成大于五月二十九日从成都启程，走陆路到嘉州，再转水路由岷江入长江，一路饱览长江风光，最后从镇江进入大运河，于十月到达平江府（今苏州市）。范成大以游记的形式记录了一路见闻，并取杜甫诗句“门泊东吴万里船”之意，将这部作品命名为《吴船录》。在《吴船录》中，范成大称赞川蜀地区“大抵沃野所在，二百年不见兵火。居民屋室如法，有承平气象”。他不仅记录了巴蜀地区和长江一带的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也详细记载了途经之地的美酒、水果等富饶物产，让我们今日能一窥南宋时期的巴蜀物产。依据《吴船录》中对于物产情况的相关记载，文中的巴蜀物产包括有郫筒酒、荔枝、川芎以及各种奇花异草等天然奇珍和人工制造的特产。

一、郫筒酒：久负盛名的美酒与失传的制酒技艺

郫筒酒是川蜀地区的特产名酒，据清朝的《郫县志》记载：“山涛晋初为郫令，常刳竹筒酿酴醾作酒，郫筒之名由是而起。”郫筒酒最早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刳竹筒酿酒而来。有不少文人曾在诗文中称赞过郫筒酒，如杜甫在《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中说“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酤”，借郫筒酒抒发即将入蜀的喜悦；陆游在《思蜀》中写“未死旧游如可继，典衣犹拟醉郫筒”，借郫筒酒表达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蜀地多种竹，郫县尤盛，据《吴船录》记载：“郫邑屋极盛，家家有流水修竹，而杨氏之居为最。县圃大竹万个，流水贯之，浓翠欲滴。”蜀地特产郫筒酒的盛器郫筒即以竹子为原材料。《吴船录》对郫筒酒有较为详细的记载：“郫筒。截大竹，长二尺以下，留一节为底，刻其外为花纹。上有盖，以铁为提梁，或朱或黑，或不漆，大率挈酒竹筒耳。”郫筒，主要用途就是装酒，不仅有盖子和提梁，还有花纹和涂漆，极富实用性和美观度。《华阳风俗记》中有郫筒酒制酒技艺的记载：“郫署有池，池旁有大竹，郡人刳其节，倾酿于筒，苞以藕丝，蔽以蕉叶，信宿香达于林外，然后断之，俗号郫筒酒。”范成大在《吴船录》中也提到了《华阳风俗记》中郫筒酒的制酒技艺，并推测制作地点就在竹林之中，但他也感叹道：“今无此酒法矣。”可见，这种制酒技艺在当时可能已经失传。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载：“郫筒酒清冽彻底，饮之如梨汁、蔗浆，不知其为酒也。” 唐宋时期文人记载中郫筒酒酒香四溢，清代的郫筒酒则几乎没有酒味，味道已经大改，不过仍不失为别有风味。可见，虽然有后人想将这一独特的传统制酒技艺传承下去，但清代的郫筒酒与早先的郫筒酒味道还是相差较远。

二、荔枝：遍布川蜀的特色水果

荔枝也是南宋时期川蜀地区的特产之一，范成大在其游记《吴船录》中曾多次提到蜀地的荔枝。范成大在眉州时，曾在眉山馆见到两筐荔枝，“绿叶红实粲然”。范成大看到被摘下来的荔枝放在篮子中“为雨露沾洒，风日炙薄，经宿色香都变”，因而取走数颗，用容器装起来密封好，留给两天后到达的两位使者，二人称如此保存的荔枝“风露之气如新”。范成大采取的密封保存的办法，非常适用于保持荔枝等水果的新鲜度。范成大到嘉州时，看到城内“尤多荔枝，皆大本，轮囷数围，以九顶寺殿前槱核者为最，每岁，宪司专之”，荔枝树根粗壮，整棵树大到数人方能合围，而且九顶寺的荔枝品质上乘，每年都能专供给提点刑狱司。到了叙州，岷江“两岸多荔子林”。范成大到涪州时，也记载了“自眉、嘉至此，皆产荔枝”，指出虽然唐代时涪州进贡荔枝，并被杨贵妃所喜爱，但“去州数里，有妃子园，然其品实不高。今天下荔枝，当以闽中为第一”，并说明了理由：“川、广荔枝生时，固有厚味多液者，干之肉皆瘠，闽产则否。”一来可见当时荔枝的品质情况，二来也证明了范成大言之有据的写作态度。范成大在下岩时曾见到瑞光阁，“阁前有大荔枝两株，交柯蔽映。入蜀道，至此始见荔枝”。若是沿江入蜀，最早在下岩便可见到荔枝树。范成大从眉州到下岩，一路上都有荔枝的间断分布，可见在当时的川蜀地区荔枝种植颇为普遍，且荔枝的品质也属上佳。不过由于气候的原因，今日川蜀地区的荔枝种植年产量波动较大，规模不及广东、福建和广西等省区。

三、川芎：有着传说色彩的名医寻访之药

芎，亦称山鞠穷，专治头脑疾病，是南宋时期的一味重要中草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草部篇记载芎“出关中者，呼为京芎，亦曰西芎；出蜀中者，为川芎；出天台者，为台芎；出江南者，为抚芎，皆因地而名也”。芎的产地不少，且在不同的地区有着略有不同的名称，其中“关陕、川蜀、江东山中多有之，而以蜀川者为胜”，可见川芎为上品，固有时芎亦称为川芎。《吴船录》中也有不少范成大对蜀地川芎的记载。在游览青城山时，范成大看到“一轩正对大面山，一上六十里，有夷坦曰芙蓉平，道人于彼种芎”。除了能在《吴船录》中见到关于蜀地种川芎的记载，民间亦有青城山种川芎的传说。相传初唐时，药王孙思邈曾在四川云游，在青城山采药时见一雌鹤受伤，低垂头颈，双腿颤抖，孙思邈第二日来，此雌鹤仍哀鸣不已。等到第三日，孙思邈却在山中见到雌鹤已病愈，在空中飞翔，嘴里掉下一株开着小白花的草，叶子长得像红萝卜的叶子。后经孙思邈寻找和研究，发现这种植物能够活血行气，祛风止痛，遂作诗一首：“青城天下幽，川西第一洞。仙鹤过往处，良药降苍穹。”并将这种药命名为“川芎”。这段传说颇具神话色彩，但在《吴船录》中，范成大亦多次提到孙思邈隐居在峨眉山上，如“孙思邈隐于峨眉”“牛心本孙思邈隐居，相传时出诸山，寺中人数见之”。在青城山上的玉华楼中，两侧廊庑中“惟张果老、孙思邈二像无恙”。可见上述传说并非毫无根据。

蜀地土地肥沃，沃野千里，物产富饶。除上述《吴船录》中着重提到的郫筒酒和川芎等之外，还有不少被简单带过的独特物产，如在蜀州郡圃内开得正盛的荷花，可在湖中泛舟观赏，眉州亦“荷花特盛，处处有池塘”；如范成大亲眼所见的长在湖中可以食用的小菱，“湖中多小菱，可食。蜀无菱，至此始见之”，澄清了蜀地无菱的误传；如在合江亭芳华楼前后种植的很多梅花树，每当梅花开及三分，亭旁的巡检营就要摆设酒席，各建司都来参加；如平都山上满山的粗壮古柏树，相传为修道升天的阴长生亲手种下，转运司每年都要派人前来点视；如范成大在登峨眉山时见到的娑罗，“娑罗者，其木叶如海桐，又似杨梅，花红白色，春夏间开，惟此山有之。初登山半即见之，至此，满山皆是”。此外，《吴船录》还记录了深紫色的绣球花、像牵牛花却又数倍大的花朵、像蓼花的浅青色花朵、如乱发般挂在树上甚至垂至地面的苔藓植物和形状像杉树且叶子圆小的塔松等，可见川蜀地区确实如范成大所说“凡草木禽虫，悉非世间所有”，是一个物产丰足又富有奇珍异草的地方。同时，川蜀地区也是一个种田产粮的农耕地区，范成大在从侍郎堤朝西去秦岷山的路上，听到“流渠汤汤，声震四野”，看到“新秧勃然郁茂”。《吴船录》不仅对较为常见的物产进行了记载，对那些丰富多样又少见详细记载的川蜀物产也进行了详细补充，为后世了解南宋时期川蜀地区的风土人情提供了材料。

（作者：张婷  单位：河南省社会科学院中州学刊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