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黄河研究⑬| 饶明奇：民族英雄林则徐的治河生涯
编者按：“黄河宁，天下平”，真实立体全面讲好黄河故事，为现代化河南建设凝聚精神力量。2014年出版的《政治黄河研究》对我们贯彻落实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重大国家战略，推进黄河流域生态保护、综合治理、高质量发展仍有较强的现实意义。该书分为政治中心篇、战争篇、职官篇、政治人物篇、著名河官篇、法规篇、治黄与治国篇七部分，围绕政治黄河这一中心，从不同方面展开论述。学术中原持续摘编刊发书中的部分篇章，敬请关注。
本期推《民族英雄林则徐的治河生涯》，本文经原书作者、学术中原特约专家饶明奇修改，更加通俗易懂，供大家品读。
民族英雄林则徐，严禁鸦片，变革图强，知名度很高，但他的治河业绩却很少有人知道。
清道光十一年十一月，林则徐被擢升河南、山东黄河（俗称东河）河道总督。实际在任近半年时间，任期虽短，但业绩突出，在治河史上有着重要地位。
清朝乾隆以后，黄河形势日趋恶化。嘉庆朝25年中，几乎年年决口，朝廷和治河大臣为堵口抢险而疲于奔命。道光五年河南、山东河道总督张井在奏折中说，遍查史籍，考查今昔，道光初年河防的凋零敝坏、河防的费用繁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都糜费。黄河大堤外的河滩高出堤内平地有三、四丈左右。据年长者说：嘉庆十年以前大堤内外高下相差不过一丈左右。黄河河口入海不畅年年淤高。特别是嘉庆二十四年特大洪水，水位高于堤顶，仪封、兰阳（今河南兰考）等多处溃决。河南、山东一带黄河两岸堤防几乎成了平地，旧堤或淤与滩平，甚或埋入滩底。由于河床连年淤高，城乡居民都生活在河底之下。每年花费巨大，却只是把黄河抬到高处，高悬两岸之上。黄河灾害多，堵口工程多，用费浩繁，成为河工上舞弊之源。黄河上营私舞弊、以权谋私、贪污肥己现象遍及河务上下，相习成风。谎报险情、谎报工程、谎报用料是惯用手法，整个河工弥漫腐败之风。
由于林则徐多年来政绩卓卓，朝廷内外口碑甚好，自然被道光皇帝看重。道光十一年十月初七日林则徐由江宁布政使提升为河南、山东黄河河道总督。林则徐受命后即启程前往东河（驻济宁）上任。七年以前，道光四年洪泽湖高家堰十三堡溃决，十余州县受灾，影响南北漕运。经两江总督推荐，特旨起用在家居丧守制的林则徐前往南河（江南黄河的简称）督修河工。林则徐不辱使命，几经努力，河工顺利竣工。林则徐也深刻体会到治河于国于民之重要。此次晋升东河总督，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懈怠。按清朝故例，林则徐赴任河道总督前先进京请训。道光皇帝谆谆面谕：“黄河工程险恶，数百万性命财产赖以保障；历任河督玩忽要工，堤崩口决时有所闻，民众损失浩大，国库耗银巨多。朕素知卿办事慎密干练，特擢此要缺。到任后，务须切实清积除弊，严办河务。上替朕解忧，下为民造福。万不可负朕重托。”林则徐叩谢圣恩，即赴东河上任。林则徐在上任途中，轻车简从，顺河而上，遇到河工便查勘检查，对水利设施亲自检验，并及时下达各项指令。
林则徐当年十二月初七日正式接任东河河道总督，时隔1个月，道光十二年正月初七日，林则徐再次亲赴山东境内河段催验清淤工程。对所挑挖清淤宽深尺寸逐段丈量，对工程质量标准严格认真，一丝不苟。查验中发现巨嘉汛挑挖工程稍微偏于东岸，林则徐就当机立断责令该汛主簿停职检查，立即翻工，务使工程标准一致。林则徐工作作风扎实细致、雷厉风行，遇有问题，弄清原委，迅速处理。他发现从河内挑挖出的淤泥抛撒沿河两岸，由于气候寒冷，一段段、一层层都冻结成块，河官民夫称其为“泥龙”。往往清淤工程完了，而“泥龙”尚在。他又了解到，以往都是全线完工后，再清除岸上淤泥，不仅挑挖困难，天气一经转暖则泥泞难行，若再遇雨则淤泥又被冲入河心。林则徐弄明情况后，严格饬令各段主管人员，要求民夫每挑挖完一段河道，就立即清理岸上“泥龙”，不得堆积，使清淤进度加快，工程质量有所保证。
林则徐顶风冒雪查验了运河清淤工程后，正月二十二日又不辞辛苦来到冰封的北国视察黄河。他从北岸曹考厅登上黄河大堤，循着北岸对各厅、汛逐一视察。到黄沁厅后，他又渡河到南岸，沿南堤自上而下继续检查。
清代河工用费浩繁，民力不支，实际用于治河的经费了了，河官贪污十分严重。林则徐耳闻其弊，于是此次查验一边催办土方工程、督查春修工程质量，一边特别注意查验料垛，查治贪污之风。林则徐周历履勘，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对河南、山东两省南北十五厅的七千多个料垛逐一查看。他率领随员，每天在防汛料垛中间穿行，严查料垛的数量和质量，实地测量料垛的高宽尺寸，检查料垛是新是旧、是虚是实。发现料垛堆放松散、从中能抽出料草，就说明料垛中料物数量不足。只要发现有可疑的现象，立即就拆开料垛查验。每一料垛按规定数查验束数，每一束按规定数称量斤数。林则徐指示手下不能漏掉一垛不检查。林则徐此举大得人心，引来工夫河兵、村夫居民驻足观看。在料物上贪污、做了手脚的官吏不能掩藏罪行，其贪污行径暴露无遗。
林则徐视察到兰仪厅（今属河南兰考县）蔡家楼处的料垛，发现垛底有潮湿的秸料，经了解是上年冬雨雪天气里赶买赶堆的，来不及晒晾。虽然眼下没有发霉变烂，但这部分秸料晾干后重量肯定不够。这部分防汛料物是兰仪厅同知于卿保所办理，本应革职查办，林则徐实际分析于卿保所办湿料有客观原因，并非存心短斤缺数。林则徐欲责令于卿保将料物翻晒补足，又恐于卿保在任，可能会出现虚假掩饰情况。于是请旨将兰仪厅同知于卿保撤任，暂不革去顶戴，又责令接替的官员逐垛拆开晾晒，秸料晾干所有损耗，仍由于卿保赔补。林则徐遵旨责成接任的邹鸣鹤逐垛拆晾，并指派开归道张坦往来督查。蔡家楼存料有23垛，逐一查看，有12垛垛底潮湿。立即雇夫在堤上晾晒，干了才准许堆放起来。经过晾晒称量计数折耗近十分之一。于卿保照数赔偿不敢短少。林则徐此举深得民心，也使犯错或贪占的官员口服心服。林则徐经过一个多月的检查，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对贪官贪占行为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在《查验豫东各厅料垛完竣折》中指出：“秸料为修防第一要件，即为河工第一弊端。”他淋漓尽致地揭发道：“本来料物应贮于有工之处，而河堤地段本不甚宽，兵夫堡房即经林立，积图杂料又复纷纭。秫秸每垛长至六丈，宽至一丈五尺，占地已多，故堤顶未能尽堆。头一层在堤上者为之‘门垛’，其余则为‘滩垛’、为‘底厂’。大抵‘门垛’近在目前，多数完整；‘滩垛’、‘底厂’即为掩藏之薮，最易蒙混。其显然架井虚空、朽黑霉烂者很难一望而知。更有埋旧翻新名曰‘并垛’，以新盖旧名曰‘戴帽’，中填碎石杂草以衬高宽，旁插短节秸根以掩空洞，若非抽拔拆视，殊难悉其底里。”
道光二年南河总督黎世序，以黄河上个别堤段用石料修建堤防险工的事例为鉴，提倡在埽工前抛砌碎石块，用以巩固堤岸。当年河东河道总督严琅在黄河北岸黄沁厅原阳马营挑坝抛碎石，道光五年又在南岸兰仪厅柴坝十三埽以上用碎石糊护岸，效果比较明显。不少河段都要求抛砌碎石护岸，以固河工。朝廷也降旨准许一些地方购置碎石抛护堤岸。此后，年年都有碎石工程，但是各个河段上报的购买下一年防汛秸料和请拨的防汛银两丝毫不见减少。有大臣责问，碎石工程是否有益于黄河？为什么每年购买秸料和防汛费用不见减少，反而白白添上购置碎石一项费用呢？朝廷对碎石防护工程持怀疑态度，疑虑不决甚至要明令禁止，以省银两。此时正值“碎石工程”或上马或下马之时，林则徐走马上任东河总督，道光也下旨令“明查暗访”此事。林则徐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对新事物的满腔热情，以务实求实的精神，在两次查视巡访河工期间，悉心体察。他指派随员在埽前有石工之处仔细测量比较，访询年老民夫。不少民夫说，没有采用碎石抛护以前，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处。自从抛护碎石后，每当遇到工程出现险情、就要埽溃堤塌时，只要抛护碎石，就不至于溃塌成灾，功效是十分明显的。林则徐面对凿凿人言，又查阅了抛护碎石的档案材料，毫不犹豫地得出了肯定的结论。道光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林则徐在《访查东河抛护碎石工程情形折》中奏道：“东河采运碎石比南方运价倍蓰，难以多办，而其化险为平，频岁安澜之效，未尝不资于此，是碎石之于河工有益。”林则徐不仅断然肯定了抛护碎石的做法，并对埽工、碎石、岁修互相配合运用，如何节省料物避免浪费及戒治贪占弊端等，向朝廷提出了合理化建议。在林则徐积极的支持下，这些建议都得到朝廷认可，石工逐步在东河推行起来。这是下游修防工程的一大进步。直至今日黄河下游两岸堤防仍都悉用石工，当然比林则徐那时更讲求科学、技术、实用。但是黄河下游堤防防洪工程使用石工，作为提倡用石料修建河工的创始人之一的林则徐功不可没。
由于林则徐在东河河督任上精明强干，政绩显明，遂又被道光皇帝委以重任，前往江苏清除水运积弊，又大获成功。再迁升，赴任两广总督，竭力禁烟。林则徐虎门焚烟，大壮国威，大震民心。因清廷屈洋媚外、奸臣诽谤，林则徐被贬往新疆伊犁。
道光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一日，林则徐接受发配旨令，次日即离开镇海军营，北上新疆。六月十六日河南祥符黄河上汛三十一堡（今开封张家湾附近）滩水漫过堤顶，洪水溢决。到二十二日冲决口门有八十丈宽，黄河十分之七的水由口门冲出。决堤的洪水迅速围困了开封城，又东南而去淹及河南、安徽两省五府二十三州县，灾情十分严重。祥符河决消息传到京城，七月初四日，道光皇帝命大学士王鼎、通政司通政史慧成迅速赶往河南督办祥符大工。王鼎对林则徐十分器重，以林则徐熟悉东河情形为由，上疏乞留林则徐襄办祥符堵口大工。道光皇帝同意“林则徐折回东河，效力赎罪”。八月，林则徐接到旨令，为了拯救二十多州县灾民的苦难，他不敢稍有停滞，立即赶赴祥符，襄助王鼎堵塞决口。他一到祥符，马上到堵口工程第一线督导。林则徐亲自查看了现场，量明决口已宽达三百零三丈。经过一番筹划准备，汛期一过，十月正式开工堵口。此时，林则徐是地位低下的“罪臣”，但林则徐抛弃个人恩怨，一心扑在堵口上，一如既往、扎扎实实地工作，任劳任怨。57岁的林则徐夜以继日地奔波在堵口工地，成为实际上的工程指挥核心成员，与民夫士卒一起挖泥担土亦不鲜见。历时八个月，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十四日工程合龙闭气，终于完成了祥符堵口大工，两省二十三州民众得到解救。林则徐戴“罪”立功，实为治水英臣。王鼎上奏“林则徐襄办河工，深资得力”，请求将功赎罪，“免戌伊犁”。正在堵口庆功之时，忽传谕旨到，“林则徐于合龙后，着仍往伊犁”。朝廷听信谗言，混淆是非，颠倒功过，残害忠良。王鼎听后大为惊骇，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深知世事的林则徐则泰然处之，即日起程。临别林则徐赋诗二首安慰王鼎，“塞马未堪论得失，相公切莫涕滂沱。”“公身幸保千钧重，宝剑还期赐上方”。
林则徐胸怀宽广，以天下为己任。身处逆境仍不失报国之心；身遭厄运仍关心民众；以获“罪”之身，治理黄河水灾，功绩卓著。林则徐爱国爱民，大智大德，疾恶如仇，不仅是勇于抵御外侮的民族英雄，也是一位优秀的治河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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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申久燕